■ 散裝列車
2019年春天,鐵人和陳雨濃在友人的引薦下相識,商量著要做一款二次元遊戲。在此之前,鐵人雖然做過近3年的原畫培訓班教學,但沒有實際遊戲開發的經驗。他因病辭去教師的工作後,白天在奶茶店打工,晚上在網絡上接美術外包。
這款遊戲後來被命名為《巡迴列車》。像當時成立的大部分小型遊戲公司一樣,陳雨濃邀請一些朋友加入團隊,一起起草了立項策劃案,之後,他拜託鐵人參與做拉投資用的PPT。
鐵人花兩個月幫忙做完了PPT,順便做了一些遊戲美術上的設計。二人事先沒有約定報酬,但陳雨濃聽說鐵人手頭窘迫後,他邀請鐵人來上海一起幹。
收到陳雨濃的邀請後,鐵人推掉了表哥介紹的工作,懷著“能在遊戲行業做點東西出來”的理想來到上海。他和陳雨濃約定,最初的工資為每月5000元。
入夏后,鐵人來到上海,和陳雨濃、同事小美合租一套房。陳雨濃對小美說:“我們項目組來了一個很窮的人,大家要多幫助一下他!” 當時,3個人的房租分開交給房東。小美和鐵人說想幫他交房租,鐵人沒在意,於是,小美一次性把鐵人3個月的房租交給了房東。
得知此事後,陳雨濃找到房東,希望能把小美多付的那份當作他的房租,房東表示同意。
觸樂向陳雨濃求證此事。陳雨濃沒有否認:“我當時剛從日本留學回來,沒有這麼多積蓄,但是我這個人又比較好面子,你做老闆,怎麼能跟別人說你沒錢呀,是吧?那你創什麼業呀……實際上這份房租是幫我自己交的,但我不好意思說我沒錢,就用了’鐵人比較窮’這個藉口去跟小美說……這是我確實做錯的事情,相當於是因為好面子,然後沒跟人說實話。”
此事在鐵人心裡留下了芥蒂。 “他這樣說,那他人品就是有問題的。而且類似的事不是說他突然做、偶爾做,他是他×的一直在做,一直在做。”
2019年7月15日,星梟網絡成立,陳雨濃擔任董事長兼項目製作人。對外洽談投資事宜的也是陳雨濃,靠著PPT和策劃案,他拉到了悠星的融資,悠星給了他們數百萬的啟動資金,星梟進入擴充團隊階段。
在製作Demo的階段,他們招到了主程序泡泡。泡泡和鐵人建立了友誼。頭兩個月,鐵人反感回家,他和泡泡常常住在公司。 “看到陳雨濃就煩,我不想听陳雨濃談他可笑的夢想,公司很多事情沒有人做,所以逼得我自己去學。”

遊戲Demo完成後,鐵人發現查詢不到自己的公積金。他這才意識到,陳雨濃甚至沒和他簽訂勞動合同。同時,陳雨濃似乎也沒有給任何一名員工承諾過分紅,而鐵人認為這是遊戲公司的慣例。鐵人和陳雨濃雙方口頭約定過幾次漲薪,直到2020年11月,觸樂根據陳雨濃出具的財務信息和鐵人提供的工資單,得知鐵人的工資為每個月稅前13000元,每個月扣完稅到手有9000多元。鐵人開始覺得:“項目即使順利,也和自己毫無關係。”
鐵人“越想越覺得憤怒”。他想到了離職,並自嘲道:“我離開項目都不叫離職,合同都沒簽,我離個屁職,我連入職都沒入。現在團隊裡只剩我跟陳雨濃兩個是創始人了,其他幾位創始人也都被陳雨濃踢出去了。”
泡泡勸鐵人再忍一忍。他覺得遊戲Demo已經完成,剩下的工作只有堆量,一兩年後遊戲就能上線,如果現在走,就是把一切成果讓給別人。鐵人接受了這個理由,“我意識到我和陳雨濃三觀不合,但和泡泡聊了兩次後又開始糾結”。最終,鐵人沒有選擇離開,他想要做完《巡迴列車》。
但鐵人已經對陳雨濃失去信任,斟酌再三後,鐵人決定和陳雨濃“談判”。他認為他已經在過去的相處中看清了陳雨濃的能力和人品。他不希望陳雨濃再在項目裡任職。
“陳雨濃並不會開工單和統籌工作,並沒有’製作人’的概念,不僅沒有為項目付出什麼,反而給項目添亂。”鐵人告訴觸樂他當時的想法。
其他中層管理人員或多或少同意這一觀點,鐵人和幾位遊戲開發的中層管理人員一起開了會,會上,他們要求陳雨濃“下台,不再擔任製作人,只負責公司非研發事務”。
陳雨濃對此感到憤怒。他想過果斷一點,把他認為水平不行的鐵人開除,但是又怕主程序泡泡也跟著一起走。陳雨濃認為程序非常重要,而且他不認識什麼程序員,他擔心如果找不到程序,項目就會直接黃掉。為了留住泡泡,陳雨濃最終答應了鐵人的條件。他還進一步允諾,在不破壞公司股權結構的前提下,讓每一個核心成員都能享受到分紅。
這次會議的結果是,原本的關卡戰鬥策劃阿庫婭升任製作人兼主策,加上泡泡和執行主美阿猿組成了3個人的“管理團隊”,管理團隊和陳雨濃共同做公司決策。本來管理團隊的名額應該有鐵人一份,但他不想和陳雨濃打交道,所以把名額讓給了阿猿,自己則專心於項目研發。與此同時,他的薪資也得到了提升,陳雨濃將其解釋為“補償”。他告訴觸樂:“公司剛起步那幾個月不太正規,後邊給他補了合同,工資也漲到稅後3萬元。我也知道我做錯事了,但不是沒有給補償,而且是讓他從1年經驗不到的原畫直接升到主美,漲了那麼多工資。”
經過這一場風波後,所有人都認為一切將步入正軌,但事後證明,這只是恩怨的開始。
■ 故障行駛
離開了“製作人”職位後,按照陳雨濃的說法,他的想法或者意見總是會被中層質疑或者否決。他開始為此感到後悔:“我為了留住泡泡,做過許多不好的決策,也可能是我心軟了,才會一直向鐵人妥協。”
在中層管理團隊看來,陳雨濃最好的做法是“無為而治”。 “他就別插手後邊的事,該去哪旅遊就去哪,想去哪玩去哪玩,想給自己發多少工資發多少,老老實實招好人,然後脫離出項目,最後等著數錢,股份全在他頭上。”
但陳雨濃沒有離開項目。與此同時,中層管理者所希望的“無為而治”也沒有實現,因為陳雨濃掌握著公司的財政權和人事權。這造成了雙方的諸多矛盾。一個例子是,按照鐵人的說法,2020年初陳雨濃不再擔任製作人後,項目進入“堆量階段”。為了滿足堆量需求,美術組需要招兩位場景。鐵人認為陳雨濃設置的崗位薪資較市場標準低,所以並沒有多少人投遞簡歷,但不久後,一名剛剛畢業的場景原畫師還是加入了項目組。
美術組的幾位領導很看好這位原畫,他們認為這位原畫“在外面拿一萬幾的工資完全沒問題”。這位原畫入職時接受了8000元的月薪,一段時間後向陳雨濃提出把月薪漲到16000元,陳雨濃拒絕了他的要求。鐵人為此感到不平,找陳雨濃爭論,但沒成功:“我說給人家漲,人家厲害,他又不願意,說我們場景不需要這麼好,畫這麼厲害要幹嗎?我當時聽這話特別火大。”
陳雨濃認為鐵人不懂自己作為老闆的苦衷,他覺得莫名其妙:“我給人發工資只看兩點,一是他的工作經驗,二是他的水平,應屆生水平好可以以後再漲薪,剛畢業不可能拿太多,這是職場的規矩。”
還有一次,公司招進一名有5年經驗的場景原畫師,陳雨濃給他開出了約2萬元月薪。但鐵人對此又感到不滿:“他(原畫師)的水平甚至不如之前的應屆生,憑什麼拿這個工資?”
鐵人覺得陳雨濃不參與一線研發,不明白招靠譜的人有多重要。他還認為,符合上海行業標準的工資才能吸引靠譜的人。 “願意拿低工資的大部分人水平也只能說及格,很多工作都需要我花額外工時去補全質量。如果缺場景和缺原畫,這種我能幹也就算了,但要命的是偏偏缺有經驗的UI動效,UI動效本身就比較難招,更不用說有經驗的。我們不僅開出的價格低,而且在獵頭手上有簡歷的情況下,陳雨濃不願意出獵頭費。”

陳雨濃對鐵人的意見也越來越大。陳雨濃此前有過幾年開公司和帶隊製作同人遊戲的經歷,他並不看好這幾位中層管理者的能力。他認可鐵人的審美能力,但覺得鐵人缺乏主美的綜合能力:“4年時間鐵人只畫過一張完整的商業水平圖片,其他都是畫些草稿概念什麼的,稅後拿3萬多工資的主美,我怎麼可能對他會沒有意見?”
另一邊,鐵人更加確信當初讓陳雨濃離開研發的決定是正確的:“他連主美是做管理和把控工作的都搞不清楚,主程跟他講過主美的具體職責,他還是不理解,覺得我沒有具體畫畫就是沒工作,我每天要跟二十幾個人對接,他卻覺得我無所事事。”

陳雨濃並不認同這種說法。 “我們這個項目最初本來就只定30個人來做,自從我不當製作人後,他們不停地要招人,哪來那麼多錢?鐵人之前並沒有遊戲行業的經驗,阿庫婭也只當過基層策劃,現在要他們當管理,在缺少經驗的情況下肯定會考慮不周全。”
即使陳雨濃已不再擔任製作人,鐵人也時常要向陳雨濃匯報工作。雙方總是在匯報過程中爭吵。在製作《巡迴列車》主界面場景時,鐵人對陳雨濃的干涉感到不滿:“我在沒做完的時候,他找過我兩次談話,他說他認為車廂不太好,感覺很壓抑,我就說我先做,做完了效果不好再換一張圖就完了,實際上當列車車廂動起來以後,即使很簡陋的場景,都會變得有一定辨識度。這個時候他又說,效果不錯——他每次都是在開發過程中、沒有看到完全體的時候,就會妄自下結論和感想。”
3年來,類似的事發生過無數次。兩人都認為自己是在為了項目能成功而忍讓與妥協,對方不了解自己的苦衷,這種不了解又似乎和所處的位置有關係。雙方既沒法讓對方知道自己的行事邏輯,在理解中達成合作,也沒法佔據所有的話語權,完全排除掉對方的影響。
■ 偏離軌道
項目工期越來越長,資金捉襟見肘。 2023年5月中旬時,陳雨濃通知管理團隊,6月可能發不出工資。中層管理者向陳雨濃要求,無論如何也要留下關鍵崗位上的人,並對陳雨濃說了這部分人員的名字。中層管理者可能認為這只是“達成一種共識”,但陳雨濃在得到人員名字後,就開始找這些人單獨談話。對此,陳雨濃的解釋是“開完會沒想太多”。
陳雨濃的談話似乎收到了反效果,他得到到的回應不太友善。程序組的成員在談話結束後便離職了3個。程序組的U3D開發工程師空遊回憶,因為項目沒錢,陳雨濃直接找人勸退,還讓兩個員工自行決定去留,導致其中一人當場宣布離職。 “陳雨濃為什麼要把問題拋到我們普通員工身上?”空遊說。
十幾名員工用離職和請假來對陳雨濃的談話做出反應。對此,陳雨濃也有一些自省:“我的語氣好像是一個無情的HR委婉地勸退別人,而不是作為公司老闆懇切地希望大家能留下來一起戰鬥。”
員工大量離職後,中層管理者希望自救,他們決定無論如何要讓遊戲在6月22日上線港澳台服測試。如果6月21日項目還沒辦法達到上測試的標準,那麼這天將成為項目組的最後一天。
他們希望陳雨濃給出一份正式的合同,用以向大家說明後續的安排。陳雨濃同意了,擬定了一份停薪留職的合同。但就像這個故事中幾乎所有的細節一樣,這件事又出現了兩個不同的版本。
陳雨濃的版本是:“我曾向他們確認過兩次,除了泡泡覺得文件措辭不太好,其他人都沒有意見,我就直接私發給了員工們。”
但中層們給出了另一個版本,他們認為這份合同起到了反作用。鐵人甚至覺得陳雨濃在撇清責任:“這合同就是把自己的所有責任摘得乾乾淨淨,說不發工資,打工是你們自己自願的,如果到時候發不出工資,你在公司做的一切都用你工位的電腦去抵。而且他的用詞極其不專業,他說是法務部寫的,法務部絕對不可能寫出這種沒有水平的東西。他的措辭特別難聽,泡泡明確禁止他把這個東西發出去,因為發出去就是搞人心態,就是氣人的,它不會產生任何收益。”
這份合同並沒有讓事情向更好的方向發展。 6月9日,行政發了完善後的第2版合同,但這時公司實際幹活的只剩二十幾人。

2023年6月16日,中層管理者們告知陳雨濃,為保證項目能夠上線,幾名中層管理者成立了“新主體”。 “新主體”是泡泡成立的新公司,他們想自掏腰包挽救項目,但又不想繼續讓陳雨濃添亂。他們決定自立門戶,讓陳雨濃入股,並且把項目相關的知識產權帶過來,讓項目能繼續有錢做下去。
中層管理者們試圖說服陳雨濃這並不是為了爭奪利益,但陳雨濃不接受這個說法,並對此感到憤怒:“真的就像鬧離婚吵架一樣,既然是為了讓項目上線,為什麼一定要成立新公司?我是老闆,我難道不想讓項目上線嗎?為什麼一定要把婚離了?”
陳雨濃同時認為他加入新公司會面臨法律問題:“後來,我看了我的投資協議,裡邊有競業協議,5年不能加入其他公司,加入我就違法了,我就要吃官司。我總不能說為了他們爽,為了他們心裡舒服,我自己做違法的事吧?”
此時《巡迴列車》的版號已經送到國家新聞出版署審核,中層管理者們認為,樂觀情況下,遊戲一年之內便可以上線。
到了6月20日,雙方都對對方的反應不抱希望。幾位中層管理者試圖拋開陳雨濃找悠星談判。據陳雨濃所述,中層管理者們開出的條件是:“除了陳雨濃外,新公司將復制舊公司的股份結構,悠星和原子朋克(項目的另一個融資方)的股份保留,項目繼續製作,遊戲上線獲得盈利後再分錢。” 這一條件遭到悠星拒絕。悠星表示,在研發過程中,他們陸續分階段投入了較多資金,所以希望管理們能夠出1000萬元讓他們回收成本。陳雨濃則認為管理們是在胡鬧:“他們之前的方案本身就不成立,就算知識產權可以授權,但版號交易是違法的,他們不知道嗎?”
中層管理者們認為是陳雨濃在從中作梗。鐵人試圖揣度悠星的想法,但沒有結果。 “悠星難道就不想賺錢嗎?項目上線了對大家都有好處。”
2023年6月20日下午,有幾家投資商想來看看情況,被陳雨濃拒絕:“管理們都出去成立新公司了,投資商來了也只能看笑話。”
在此之前,中層管理者們努力把和陳雨濃的爭執控制在一個相對較小的範圍,雙方保持著基本的默契。 6月20日晚,陳雨濃找了幾個基層員工一起吃飯,在席間透露了自己和中層管理者之間的矛盾。這些言論造成了基層員工的誤會,一位員工在公開群內發布了“管理組想要架空老闆,威脅老闆讓大家簽用愛發電的合同,拖到測試版本結束後把項目賣掉,從中得利”的言論,這導致雙方的矛盾暴露在所有人面前。此前,大多數員工從未想過,陳雨濃與管理團隊之間的矛盾已經如此劇烈。
6月21日,《巡迴列車》並沒達到陳雨濃心目中的標準,管理們覺得遊戲雖然仍缺打磨,還是可以上測試看看效果,但後續版本更新沒有足夠的人手來支持。雙方的鬥爭仍在繼續。
陳雨濃對觸樂說,管理團隊在沒有提前告知他的情況下直接在公司大群發佈公告,表示“版本會在今天進行封存,各位可以先回去找工作”,他認為這個行為已經違法。 “6月21日,他們和我談的新成立公司的方案沒過,明明我才是公司老闆,但幾位管理擅自做出了這種決定。”

陳雨濃認為一切問題的根源是自己識人不明。 “就是因為我在重大決策上做錯了,如果現在讓我回去重新選,我一定會把鐵人開掉,我一定會把製作人開掉。”但他同時也承認,他是公司的實際控制者,項目變成如此尷尬的情況,他要負主要責任。
因為陳雨濃6月20日的言論導致基層員工對管理團隊充滿意見,管理團隊在6月25日組織了一場質問會,想要跟陳雨濃把一切事情都說明白。
觸樂得到了此次會議的的錄音,錄音中充滿爭吵和沈默。
“所有的事情都是你造成的。” 在錄音中,阿庫婭的聲音有些激動,“都是你一點、一點、一點造成的,鴉二(原畫組長)一天、一天變得不被人喜歡也是你造成的。我早就和他說了不要天天和陳雨濃在一起,團隊裡總會有人討厭你的……”
阿庫婭繼續說:“我作為(項目組)最高負責人,什麼都不知道,美術組誰的工資我都不知道,你擅自更改鴉二的工資,你告訴我,你還擅自改過誰的工資?有人還拿著8000元的工資,幾個負責人和你聊過這件事,你懂了嗎?你尊重過其他人的付出嗎?告訴我,你到底有沒有私心?”
沒人回答,錄音裡一片沉默。
“你有沒有私心?你說句實話,你告訴我!”
“有沒有私心,你告訴我!”
陳雨濃的聲音出現了,他的聲音有些顫抖:“你說的什麼私心?”
“給鴉二提工資,你有沒有私心?
陳雨濃小聲回答:“有的。”
“那不就完了嗎!你解釋那麼多幹嗎?要的是你講實話,不要跟我兜兜轉轉的!整天在那邊跟我嚼舌頭,管理不在,我們人不在,說我們脅迫你是吧?”

會議上,中層們的核心要求是查看公司的賬目,陳雨濃堅決不同意。 “你們可以仲裁我,公司的賬目只有股東、董事還有財務才能看,我有什麼義務給一群研發人員看?這行為本身就是不合規的。”
鐵人並不相信陳雨濃的任何說辭: “錢怎麼可能花得這麼快?按理來說不可能缺錢,他就是在裝,公司有沒有錢,給大家看一眼賬目就完了,他會損失什麼嗎?”
阿庫婭則大聲質問陳雨濃:“你是老闆,能不能拿點魄力出來?好歹給我們租一個便宜一點的地方,讓我們搬過去繼續做都可以,我們不要工資了!”
面對阿庫婭的質問,陳雨濃回答:“我的實繳繳納完了,已經履行完股東的責任了,目前公司賬戶裡剩下的錢只夠交完6月份醫保、社保了。”這讓鐵人十分生氣:“陳雨濃不僅要當皇帝,還要當太上皇,叫他躺平我們給他賺錢都不願意,還要我們跪著求他收錢。”
面對接下來十來位員工的聯合仲裁,要求補發6月的薪水,陳雨濃沒有任何異議。 “該仲裁就仲裁,這是員工們應得的利益。歸根到底,《巡迴列車》4年來最大的問題就是一個利益分配問題,每個人都想要太多,最後又什麼沒得到。這是一個很醜陋的、不值得拿出來說的的事,不是一個大家團結一心、最後如什麼願的事。”
6月26日,質問會開完第二天,人事在公司大群發布通知:“從今日(6月26日)起,公司停止上班……”
“他說解散就解散?他說爆炸就爆炸?他這樣做,考慮過項目裡其他人的感受嗎?我告訴你,就我們這樣的氛圍,這樣的人員配比,甚至自己掏腰包都能扛3個月。” 泡泡說,他們想過從陳雨濃手上購買股份,自己能拿出幾百萬,但又覺得不值,“以前買或許可以,但我們沒考慮過。現在把人搞走,玩爛了,然後再讓我們接盤?”
鐵人則深深感到懊悔:“如果時間可以倒退,那我當初肯定不會答應陳雨濃做PPT的請求,一定不會捨不得沉沒成本,就算付出再大的代價,也要把整個團隊帶走。”
■ 墜入深淵
6月29日,鐵人來到公司,發現工區已經不剩下什麼私人物品,僅有一兩個人在費勁地搬著箱子。陳雨濃在會議室和一個美術談話,鐵人坐在工位上,想著待會再怎樣和陳雨濃聊聊。
當鐵人進入會議室,他看到的是面無表情、沒有任何情緒波動的陳雨濃。 “我肯定要知道公司那個賬目裡還剩下多少錢,然後他跟我說我沒有錢了,我說讓我看一下,就是想看一下。” 陳雨濃以“沒有義務”的理由拒絕,雙方陷入僵持。
鐵人發現兩人的交談不過是4年裡的無限重複,互相不理解也不認同,無意義的交流一旦開始,便很難停下。
在微博上,離職的美術們發布了《巡迴列車》相關的美術資料。玩家們看了資料後,為遊戲感到惋惜,但也僅限於惋惜。

回首望去,星梟網絡好像是前幾年興起的眾多中小型創業遊戲公司的一個縮影。從一個想法,到一群人,再到一個項目,4年過去,他們的遊戲沒能上線,《巡迴列車》墜入深淵。
(除陳雨濃外,文中人物均為化名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