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 “讚美太陽”
石白已經不止一次想過要去找林杰。
他們上次見面是在4個月前。林杰辭職以後來找石白,兩個人住在石白租的小房子裡,吃飯,聊天,玩《艾爾登法環》,直到有一天,石白的女朋友突然決定來找他。那天中午,石白支支吾吾地和林杰提到女朋友要來,睡完午覺,他發現林杰走了,房間被收拾得乾淨整潔,像是從來都沒人來過。林杰消失了。
之前4年,林杰在當地的核電站上班。那裡算是國企,招收標準高得驚人,但林杰校招時順利進去了。同學們都很羨慕,隔壁學校的石白聽說了,專門跑到林杰的宿舍向他賀喜,兩人在學生街的“週麻婆”吃了頓飯慶祝。
吃麻婆豆腐的時候,林杰忽然說:“我們不知什麼時候能再見面。”
石白安慰林杰:“沒事,我們保持線上聯繫,還有那麼多遊戲沒玩呢。”
然後他聽到林杰很正經地說:“我有個想法,我們以後一起做遊戲吧。我想核電集團的工作會很枯燥,我可以自學美術和編程。”
聽到林杰這麼說,石白也很振奮。他說:“我負責寫劇本,我會寫。”
兩個人舉起杯子,裡面盛的是可樂。
“乾杯。”
“讚美太陽!”

“讚美太陽”是“太陽戰士索拉爾”的出場姿勢。索拉爾是遊戲《黑暗之魂》中的角色,總是在玩家陷入困境時伸出援手,深得玩家們喜愛。許多人加入他的教派,以金閃閃的讚美太陽的姿態和他人聯機。
對石白來說,它不單是一句掛在嘴邊藉以彰顯自己遊戲趣味的口頭禪。
林杰走後,回顧多年來的友情,石白才意識到,林杰的消失某種意義上也是石白自己過往的終結——假如現實中的過往可以有終結,那麼,就是“黑暗之魂”佔據了這段友情的開始和過程。
■ “向前指”
2015年10月14日,大學。
石白又沒去上晚自習,獨自在宿舍裡打《黑暗之魂:受死版》。遊戲冷酷又黑暗的氣質很讓他著迷,但老舊的筆記本電腦難堪重負,以極低的幀率在運行。石白艱難地玩著——就算幀數不低,這遊戲對他也夠難了。
一連好幾天,石白都在重複這樣的事:從篝火(存檔點)復活,跑上曲折的城牆,躲過路上層出不窮的怪物的攻擊,到達頭目面前,然後被一錘砸回篝火。

遊戲裡充滿障礙,石白卻早已習慣了跨越障礙往前走。石白出身農村,中學時從幾百號人中脫穎而出,考上了省內最好的大學之一。專業是叔叔替他選的——機械自動化,聽著還不錯,實際讀起來才知道對他而言有多痛苦。
無窮無盡的實驗、製圖像是遊戲里永遠打不完的怪物,擰螺絲、接線這樣的日常更讓他恨不得砍掉自己雙手。有一次,他在實驗考試上哭了:同學們做完實驗走了,只剩下他,幾個老師一起圍過來,催他快點,可他怎麼也沒法像別人那樣巧妙地把螺絲擰進電路板裡,讓燈泡亮起來。
“快點,快點!”老師們說。
這在石白聽起來是:“障礙,又一個障礙。”
他搖了搖頭,語氣裡有股沉重的東西。
《黑暗之魂:受死版》裡充滿障礙,但障礙總歸能被克服。和他怎麼也擰不進的螺絲相比,一個Boss挑戰40次也好,50次也罷,總會有一次成功。他需要這種越障的體驗。
他一次次越過障礙,一點點爬過遊戲裡的教堂、病村,還有王宮——一切都在他Steam的截圖庫中留下了記錄。灰濛蒙的截圖裡,石白操控的角色總是孤零零地站在屏幕中間,面對巨大、荒蕪的城堡,抬頭望天——直到10月14日,這一天,他旁邊站著一個渾身發金光的人影。

石白在截圖裡留言:“和我的好哥哥讚美太陽!”
截圖的場景是“結晶洞穴”,這關是個迷宮,玩家需要從無數交叉的水晶橋中找到正確的道路。那天,石白在洞穴裡繞了一圈又一圈,始終找不到出路,不知不覺中,夜深了,舍友們還沒回來。
宿舍在晚上是斷電的。本來並沒有這樣的規定,但有個同學給輔導員寫信,說同學們晚上留在宿舍裡打遊戲不太好,為了讓他們上進,希望規定一個時間讓所有人出門自習。於是就有了每天晚上停電4小時的規定。
石白在黑暗中玩著遊戲,電腦屏幕的光一閃一閃地照著他的臉。他不甘心迷路,用手機到處搜攻略。攻略告訴他,這關最好的解法是聯上游戲服務器,跟著其他玩家共享的留言走。但問題是,學校的網絡很差,基本上收不到其他玩家的留言。石白平時也很少見到其他玩家共享的踪跡,從來是體驗脫機模式。
放下手機,石白又繞了兩圈,還是毫無頭緒,無奈中,他準備試一下聯網。聯網之後,果然等了半天還是沒見到其他在線玩家的痕跡,正準備放棄時,他的眼前赫然出現了一個閃閃發光的金色符號。
■ “沉靜意志”
距離石白不過幾百米的另外一間宿舍裡。林杰離開電腦,起身給自己燒了壺水,電腦屏幕上五光十色的水晶在閃閃發光,他站在結晶洞穴的中心,這是白龍希斯的巢穴。
只有在激烈的頭目戰後,他才有空審視周圍:重重水晶折射出的光影讓整個洞穴越發顯得空曠,巨龍死了,本來滿是喧鬧樂聲的巢穴安靜下來。整理背包時,他注意到自己從來沒用過的道具——聯機蠟石,它可以在線上所有玩家的世界中寫下召喚符號,向他們發出聯機邀請。
寫下召喚符後,林杰百無聊賴地打量著窗外星星點點的燈火。林杰喜歡這個學校。這裡屬於城郊的大學城,周圍都是紮堆的大學,與世隔絕,生活節奏相對簡單。他相當滿意除了上課、自習就是在宿舍打遊戲的生活。

林杰筆記本電腦背後的牆壁上貼著一輛汽車的拆解圖,細節纖毫畢現,齒輪、引擎、槓桿的每條紋路都被完整地勾勒出來。那是林杰自己畫的。
內斂,有才能,適合車輛工程專業。這是老師對林杰的評語。他其實不喜歡自己的專業,只是讓自己在學,學得竟然也不錯。
林杰知道學校的網絡很差,所以從沒用過聯機道具。當他一時興起寫下自己的召喚符時,本沒抱什麼指望。這麼差的網,就算是和市裡的高中同學聯《刀塔》也不行。
但奇蹟出現了。召喚符消失時,林杰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,下一刻,他就化身為金色的形貌,以讚美太陽的姿勢來到了另外一個玩家的世界,石白的世界。
林杰看著石白,石白也看著他,兩個人都在發呆。
“真有人玩這個遊戲?”林杰懷疑著舉起手裡的法杖,衝石白揮了揮。
遊戲沒有語音功能,兩人只能用動作交流。石白忙亂地繞林杰轉了個圈,表示歡迎。林杰做了個“向前看”的動作,指了指洞穴的方向,然後轉身走進去。石白跟在他後面。
進洞後,石白跟著林杰來到一處死路,前面是深不見底的洞穴。石白看著他不可思議地離開水晶橋,踏進深淵,在看來根本沒有路的地方沉靜地走著,沒有墜落,沒有卡死,而是抵達了一直以來遙不可及的洞穴中心。在那兒,他看到林杰回頭,沖他高舉雙手,漸漸消失。
掉線的前一刻,林杰看到石白急匆匆地走上了空氣橋,沖他跑來,然後是踩空,墜落,死亡。
這是石白和林杰的初次相遇。
沒過多久,石白通過玩家查詢功能加上了林杰的好友,才知道兩人的大學互為友鄰。林杰沒想到隔壁學校也有個同樣愛自虐的玩家,遊戲本來就夠小眾了,偏偏還是在同一個場景裡遇到彼此,這當然是一種緣分。之後的晚上,石白宿舍停電時,他就背著電腦去林杰的宿舍裡玩。
第一次來到這裡,石白就注意到那幅汽車的拆解圖,這張圖讓他備受撫慰。他說不清這種感覺怎麼來的,也許是線條清晰、簡潔,井然有序,顯示出作圖者的耐心和氣度。
石白對林杰的態度近乎仰慕。不僅因為林杰遊戲悟性高,更因為他實打實地掌控一切。車輛製造工程和機械自動化專業的課程幾乎一樣,都要完成大量繁瑣的繪圖、無數的電子實驗和設計作業。 “……由這些課程構成的巨大迷宮你得花上4年去走,走到最後,你會發現,這個迷宮沒有出路。”石白在自己的博客裡寫道。
但林杰不一樣,他能堅持上課,看書,考試。在石白的記憶裡,林杰始終是結晶洞穴深淵中行走的巫師,在看似沒有出路的地方沉靜地走著。
■ “向上看”
和石白相比,林杰的想法少得多,大部分時候冷靜理性。在石白眼裡,只有在玩遊戲時林杰才有些許變化,變得更加生動、有激情。週末,他來宿舍找林杰,林杰會停止畫圖,笑著打開遊戲。
水晶洞穴的“空氣橋”是林杰仔細觀察空中散落的水晶屑後發現的。林杰把這個發現告訴了石白,石白走出了水晶洞穴。
林杰意識到石白來找他的頻率變高了:從晚上偶爾找他求助,到時不時來宿捨一起玩,有時還一起吃飯。林杰的宿舍標配4人,只住進來3人,有個舍友因為不適應高強度學習離開了,石白常常過來佔據著空餘的位置,攤開電腦。石白的父親想要一個舍友做聯繫人,石白順口就留下了林杰的電話。慢慢地,林杰也把石白當成了自己的捨友。
林杰說不清石白身上哪一點在吸引他,都是“黑暗之魂”玩家?人很可憐?都不是。思前想後,林杰覺得自己當初和石白待在一塊,是因為“我們都是壓抑的人,在’黑暗之魂’中尋找出口”。
石白在逃離壓抑。他想離開自己的學校,離開在他看來死氣沉沉,只知道相互打小報告和機器般不停上進的人群。逃離對他是一種短暫的喘息。他把這種感受告訴林杰,林杰只是點點頭。
林杰覺得,只有接受壓抑,當作常態,才能真正地不受壓抑。從這個角度看,石白的舉動太肆意了。林杰眼裡的石白,永遠是那個玩《黑暗之魂2》時選擇力量型武器,獨自殺到前面,然後拉著一大群造型各異的敵人向他求救的人。這和林杰對自己的要求恰恰相反,他會讓自己觀察四周,用弓箭開路。他告訴自己,每一刻都要為下一刻打算。
只有在這種姿態裡,他才覺得自己是沉靜的。
林杰沒有和石白說出自己的看法,也許是覺得對方不會接受。在他看來,石白的同學們都是在為以後打算,石白更像在逃避未來。所以,他得讓石白回到學校去,正常地學習、畢業。為了讓他回去上課,林杰加倍地壓抑自己:他主動去找兼職工作,給大學城的幾所學校做建模。
那段時間,石白來到宿舍總是找不到林杰。林杰大部分時間都在外面,他要把每個學校的大體結構畫下來,再用電腦一點點搭建模塊。那時,《黑暗之魂2》是他們僅有的交流渠道,林杰收到過幾次石白的消息,他壓抑下回复消息和一起玩的心情,只說自己忙。最後竟然真的一連幾週沒打開過《黑暗之魂2》,這連他自己都吃驚。漸漸,石白找他的次數變少了。

2016年6月14日,那天晚上,林杰從圖書館回來,想玩遊戲的渴望在心中湧動,忽然,手機上來了電話,是石白的父親。對方的語氣近乎懇求:“我接到輔導員電話,石白一連兩天沒有在宿舍,能不能幫忙找找他?”
林杰跑去石白的學校,晚自習時間,宿舍裡空無一人。他注意到所有宿舍門都被上了同一個牌子的鎖,頓時知道了石白出走的原因:沒法玩遊戲,他在宿舍裡待不下去。跑了一晚上,靠著做建模時的記憶,林杰在學校後街的網吧裡找到了他。
林杰至今記得石白坐在電腦前的樣子:屏幕一片漆黑,倒映著一張茫然的臉。在寬大的沙發上,石白瑟縮著,整個人都很蒼白,像是火燒過後留下的灰燼。
林杰的臉在旁邊浮現出來,按下了開機鍵,隨即屏幕亮起。
林杰盡量漫不經心地說:“白天上課,晚上還逼人自習,誰受得了。”
石白看著林杰:“我不學了。”
“嗯。”
“我受不了,我不適合學這個專業。”
“嗯。”
“我可能是個廢物。”
“嗯。”
“我不回去了。”
“嗯。”
林杰抓過鼠標,點開Steam,輸入石白的賬號,堅定地告訴他:“你必須堅持下去。”
“我不堅持了。”石白仍然想放棄。
林杰點開商店頁面,輸入“Dark Souls 3”,自己買下了那個遊戲。
“我送你《黑暗之魂3》,我們來玩吧。”
等著遊戲下載的間隙,石白給父親打去電話。打完電話,林杰點進《黑暗之魂3》。他們玩了3個小時,一人一條命地輪流玩。當石白回憶起那個情景時,只記得林杰一直在滿足地嘆氣,而林杰記得石白在開心地大笑。往日的壓抑在那個時候無影無踪,他們全力以赴地沉浸在遊戲裡。
挑戰並擊敗了城牆地區的Boss,石白回去寫檢討,林杰也不再拼命兼職。他們每天晚上在宿舍裡一塊玩《黑暗之魂3》。石白的電腦跑不動這個遊戲,兩個人便用一台電腦輪流玩。石白玩的時候,林杰常常幫他操作幾下;林杰玩的時候,石白會時不時發表評論,同時背些單詞——雖然對專業課提不起興趣,石白卻開始學外語,他想知道“黑暗之魂”系列背後的故事。因為遊戲劇情很碎,翻譯質量也不佳,所以他下決心要打通多個語言的版本。
石白告訴林杰這個想法,林杰說願意幫他,前提是石白不能“掛科”。暑假如約而至,石白沒有掛科,兩個人也沒回家。白天,林杰在附近一家工廠實習,石白在準備語言能力考試。晚上,林杰過遊戲流程,石白在旁邊摘抄劇情片段。

■ “前往古龍之道”
石白慢慢拼湊起系列的故事。從《黑暗之魂》到《黑暗之魂3》,他把自己理解的劇情梳理成文,發到論壇上。他還記得那一刻。那是2017年4月的一個下午,發完帖子,他坐在林杰旁邊,緊張不安。兩個人隔一會就刷新網頁,評論不斷湧出,他逐一回复,有時還能收到詢問授權轉載的私信。
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?興奮、喜悅、被認可,還有一些釋然:他不是廢物,同時,他有了願意一起從遊戲中汲取力量的伙伴。
石白有這樣的變化,林杰很是欣慰。隨著外語越來越好,石白不滿足於拼湊“黑暗之魂”系列的故事。他和林杰一起玩小眾遊戲,林杰玩,他看,看完寫遊戲相關的劇情分析和評測。很快,石白的賬號有了更多的關注。林杰玩得越來越多,石白寫得越來越多。
合作關係跨越了大三、大四,從金工實習到設計大作業,石白相對平穩地應對了過去,林杰取得了更好的成績,還拿到幾次獎學金。臨近畢業,林杰確定入職核電集團,有了穩定的工作。石白沒有找工作,他租了間房子練習寫作,專心運營自己的賬號。石白對這個狀態非常滿意。他離開了學校,也找到了出路。
石白很喜歡《黑暗之魂3》中的支線“前往古龍之道”。這個支線中,主角要以虔誠的姿態祈求自己能夠到達彼端——一處高貴神秘的古龍居所,最後被風帶到了那兒。石白覺得,自己也在以一種曲折的方式前往目的地。

“我的目的地沒有零件、機油和管制。”石白在博客中說。
林杰看到了石白的博客,他給石白留言,又刪了。核電站的工作漫長、枯燥又重要。先是入職時沒日沒夜上了半年課,考了半年試,然後是無止盡的站內巡邏、維護、值班。林杰感到自己上學時的沉靜感在漸漸消失。周圍的人都在談論如何投資,大部分人似乎天生就在追逐更舒適的環境,更多的財富,也一直這麼做著,沒人像他一樣,壓抑著自己的渴望,比如玩遊戲。
林杰白天上班,晚上看遊戲引擎的教程,和石白在線上談論新出的遊戲,聊到中途睡死過去。石白也感受到林杰的疲倦,和上學時的狀態不太一樣。
2019年5月1日,石白被敲門聲叫醒,他起來開門,門口是林杰,拖著行李箱。
“我能進來嗎?”
“嗯。”
“我真不想乾了。”
“嗯。”
“可是不上班,我就沒錢,我辭職前要先攢點錢。”
“嗯。”
“有辦法嗎?”
“嗯。”
2019年4月,石白的賬號引起了MCN機構的注意。對方詢問要不要簽約,石白一口答應。那時遊戲行業迅速發展,時不時有商單。之後幾個月,石白和林杰分享工作,石白負責文案,林杰負責剪輯、配圖,提供遊戲感悟。林杰用周末完成這一切,石白每個月給林杰轉4000塊錢。
2020年春節,林杰沒有回家,選擇在石白這裡過年。石白沒有家人眼裡的正經工作,也不願意回家,兩個人買好了自熱米飯和速凍牛排,春節那天,米飯混著牛排炒過,擺在桌子上,林杰端起可樂,再次對石白說:“我想用業餘時間做個遊戲。”
石白支持他。第二天,他們一起玩了《去月球》,準備做個相似的遊戲,內容是兩個人的大學生活。石白負責寫劇本。

第五天,林杰被電話叫回去加班。之後兩個月,石白一邊寫劇本一邊發給林杰看,卻得不到對方的回信。那兩個月中,林杰大部分時間都在忙著檢修設備,偶爾看看手機,卻提不起精神回复。消息放得久了,也就不再有動力去回了。
林杰覺得他在被消耗殆盡。等終於閒下來,林杰睡了好幾天,得出了結論:他是個不上不下的人,他既沒法永遠壓抑自己,也沒可能像石白那樣無所顧忌,拋棄一切地追逐渴望,而一直以來消耗他的,就是這樣的渴望。在渴望的折磨下,他感到自己正在消失。
“現實就是這樣子,我只能改變自己。”林杰在朋友圈裡說。
2022年8月,林杰遞交了辭職申請,同時也放棄了那些和遊戲有關的念頭。辭職後的交接持續了幾個月。等一切塵埃落定,他找到石白,打算和石白住一段時間,告訴他自己的打算:回歸為“正常”人群的一份子。 “要’正常’地生活下去。”這是他想對石白說的。
■ “夢醒了”
石白女朋友的到來打斷了林杰的計劃,他沒說什麼就走了。
他不討厭石白,只是,他必須這樣做。
“過往就像一場夢,現在夢醒了。”
在石白的生活中,林杰消失了,留下了未完成的劇本、沒有推完的《艾爾登法環》主線和些許內疚與悵然。
前幾天,石白做了個夢,夢裡重現了他和林杰7年前的一場爭論。那是關於前往古龍之道這個任務的,在林杰的宿舍裡,窗外是白色的天,風不停地從窗口往裡灌,水壺在一邊呼呼作響。石白大聲說,到達古龍之道意味著夢想成真。林杰冷靜地說,他們本就在古龍之道上。所謂抵達古龍之道,不過是夢醒了而已。
“少廢話!我睡了,到古龍頂了。”7年前的石白衝林杰喊道。
“我醒了,也到古龍頂了。”

(應受訪者要求,文中人物均為化名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