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個月，觸樂報導了手游《雲裳羽衣》的停服事件。自從網絡遊戲誕生以來，長線運營遊戲的停服都是被玩家所關注的，這涉及到他們在遊戲裡的付出——不僅有物質上的，精神上的寄託可能更重要。在此之外，買斷制的數字版遊戲也面臨著類似的問題——如果在線驗證服務器關閉，這些數字版遊戲會消失嗎？我們買的數字版遊戲究竟是買了“所有權”還是“使用權”？一旦服務終止，服務提供方會不會給予相應的賠償？這些都是玩家和消費者面臨的問題。
在這些類似的遭遇中，如果說Kindle中國電子書店停止運營還給消費者留下了至少一年的緩衝期，國行遊戲設備英偉達SHIELD用戶面臨的問題已經尤為迫切。過去幾年裡，英偉達SHIELD逐步關閉了購買渠道、在線商店，如今，終於走到了關閉在線驗證服務器的一步。在上面購買過遊戲的玩家發現，自己未下載的遊戲無法下載，下載了的也無法打開，而無論是英偉達還是運營內置遊戲商店的愛奇藝遊戲，對此都沒有給出明確回應。
觸樂聯繫了一些消費者，以及英偉達和愛奇藝遊戲，試圖弄清楚這款曾被寄予厚望的國行設備離開後遺留的問題。
■ “馬銀”和“黃昏公主”
“當然是為了’馬銀’和’黃昏公主’買的。”一位購買了國行英偉達SHIELD的玩家告訴觸樂，“官方中文獨一份。”
這位玩家口中的遊戲是《超級馬力歐銀河》和《塞爾達傳說：黃昏公主》，為了官方中文支持，他買了一台國行SHIELD，買完之後，他對SHIELD也有點意見：“作為電視盒子有點貴，作為遊戲設備又不夠格，定位很尷尬。”
但現在，不光是“馬銀”和“黃昏公主”，其他所有在國行SHIELD上的購買的遊戲都打不開了，一個“不夠格的遊戲設備”徹底變成了“有點貴的電視盒子”。
事情的起因是SHIELD決定退出中國市場——這算不上是個新聞，2019年，在這位玩家購買SHIELD之後沒多久，英偉達就撤掉了國內的官方購買渠道，但直到今年5月13日英偉達SHIELD通過官方微信發佈公告，才正式確認國行SHIELD已於2019年停止售賣。
在正式消息宣布前，去年7月，國行SHIELD內置的遊戲商店突然關閉，玩家已購但未下載的遊戲就無法下載了。最近，有些玩家發現，就算是儲存在自己機器裡的本地遊戲，由於在線驗證服務器關閉，也“一個都打不開了”。
SHIELD這台機器在國內銷售的時間並不長，2015年在北美開賣，2017年底發售國行，算下來，在國內的官方銷售渠道只維持了不到兩年。從定位上說，SHIELD主要是個電視盒子，因此它也叫做“NVIDIA SHIELD TV”。但同時，SHIELD在客廳中也承擔了“娛樂中心”的功能。 Xbox One的宣傳片裡頻繁地提到過這個詞，它代表為遊戲主機添加視頻、音樂等多種功能。在SHIELD上正好反過來，相當於給電視盒子添加了遊戲功能。
SHIELD上的遊戲分成兩類，一是通過Game Stream功能，用NVIDIA自家顯卡從電腦串流到SHIELD上的遊戲，本質上是投屏，但相比於傳統投屏，Game Stream流暢而無延遲，對家中電腦和電視距離過遠的玩家來說非常方便。
剛發售的時候，一些玩家認為“這才是SHIELD的核心用法。”但也有玩家選擇把電腦搬過來，用HDMI線簡單連接SHIELD，效果類似。
另一類是可以直接在SHIELD上運行的遊戲。由於SHIELD的強勁性能和英偉達的資金支持，SHIELD的遊戲陣容相當不錯，包括《潛龍諜影2 HD》《生化危機5》《見證者》以及新《古墓麗影》這類獨占或移植的大作。但國行玩家更看重的是幾款Wii遊戲——那幾年算是任天堂和英偉達的蜜月期，兩方在Switch芯片上的合作，再加上任天堂當時積極擁抱互聯網、尋求改變的態度，促成了這次合作，讓英偉達把Wii上的幾款老遊戲帶到了國行SHIELD上，包括《超級馬力歐銀河》《塞爾達傳說：黃昏公主》《新超級馬力歐兄弟Wii》《森喜剛：歸來》和《擊拳熱鬥！ ！ 》。
嚴格來說，這是任天堂第一次在非自家主機上推出“塞爾達”和“馬力歐”這樣核心IP的正統續作——飛利浦CD-i上那幾款災難般的“塞爾達傳說”自然算不上——更重要的是，SHIELD上運行的國行版《超級馬力歐銀河》與《塞爾達傳說：黃昏公主》是獨占的官方中文版，即使在本家主機Wii和Wii U上也沒法玩到。
這在當時算是個震驚業界的大事，一些玩家把它看做是“任天堂重返大陸市場的重要一步”。實際上，國內大部分SHIELD消費者也是衝著中文“馬銀”和“黃昏公主”來的，一些玩家甚至把它們Dump出保存下來，放到Wii U上作為“完美官方中文版”。
那幾年，由於Switch國行版本遲遲沒有消息，有著同樣Tegra X1芯片和簡稱的“NVIDIA SHIELD”被玩家戲稱為“唯一國行NS”。
但在遊戲機之外，在電視盒子的領域中，零售價1499元人民幣的SHIELD走得併不順利。上有兩千多塊的Xbox One，中有近似價格的Apple TV，下有一兩百元的國產電視盒子，不管在哪個方面，SHIELD都有點不上不下的。這種尷尬的定位最終影響到了它在國內的發展，到2019年SHIELD在京東商城下架，總評價數也只有1萬多條。
總體而言，SHIELD不算是個成功的產品，銷量一般，後期得到的支持也有限，退市是可以預見的。但即使用戶較少，遵守用戶協定、保障消費者的合法權益也是不該迴避的責任。
■ 逐步關閉的服務
去年7月，國行SHIELD在線遊戲商店關閉後，一些玩家開始擔心自己儲存在本地的遊戲，近期在線驗證服務器的關閉印證了他們的猜想。目前，玩家們購買的遊戲已經無法運行，即使它們已經被下載好，保存到本地。
驗證服務器的關閉讓國行SHIELD的擁有者們措手不及。 “沒有任何通知。”一位玩家購買了SHIELD上所有來自Wii的國行遊戲，他告訴觸樂，“現在就只是個給孩子的《小豬佩奇》（動畫）啟動器。”
SHIELD的內置遊戲商城實質上由愛奇藝遊戲負責運營，登錄的賬號也是愛奇藝遊戲賬號，這位SHIELD所有者告訴我，他試圖去聯繫SHIELD客服解決，但對面“根本不受理這事”。後來他又找到愛奇藝遊戲客服，對方索要了交易截圖、身份證等材料後，說“盡快核實並退款”，但過了幾天再去問，就成了“需要1到3個月時間進行核實”。
觸樂編輯嘗試通過愛奇藝遊戲和SHIELD客服諮詢此事。愛奇藝遊戲中心公眾號的客服回复說：“由於平台及服務正在升級中，目前暫停了下載功能。”在問到“升級”什麼時候結束時，客服回答：“暫時沒有確定維護結束時間呢，還請您耐心等待。”至於未來的計劃，則是“以後還會開放下載的呢”。
面對其他的問題，包括退款在內，愛奇藝遊戲中心的客服建議“聯繫英偉達客服諮詢”。
同時，觸樂編輯致電SHIELD客服時，得到的結果是：“遊戲的部分是愛奇藝遊戲負責，英偉達方面無法解答，還請您聯繫愛奇藝遊戲中心客服。”
這些遊戲除了在SHIELD內置的愛奇藝遊戲商城購買外，還可以通過實體碼兌換。來自Wii的遊戲中，首發的3款《塞爾達傳說：黃昏公主》《新超級馬力歐兄弟Wii》《擊拳熱鬥！ ！ 》，以及後續更新的《超級馬力歐銀河》和《森喜剛：歸來》售價68元。其餘還包括《生化危機5》《潛龍諜影2 HD》《見證者》這類或移植或獨占的遊戲，以及《決戰喵星》《咻碰閃外星戰機》《躲避球大冒險》等免費遊戲，一共上百款。付費遊戲的售價通常是幾十塊錢，不算貴，但加起來也不少。
觸樂詢問英偉達及愛奇藝遊戲公關部門後，依然無法找到SHIELD或SHIELD商店的負責人。據了解，英偉達負責SHIELD相關工作的員工一直不多，也並非英偉達的主力項目，在5月30日時，“已經找不到人回答您的問題了”。英偉達的公關人員告訴觸樂：“SHIELD國行商店已經撤出國內市場。”
愛奇藝遊戲方面的答复類似，據悉，愛奇藝遊戲跟SHIELD的合作已經接近結束，對用戶的補償方案“可能還沒定，畢竟在收尾中”。
目前為止，除了愛奇藝遊戲中心客服提供的“未來會開放下載”的許諾之外，大部分信息都指向國行SHIELD的服務已經實質性結束，唯一的問題是，已經購買了它的用戶們能否退款，如何退款，是否能獲得補償。
但從現實上看，情況並不樂觀。英偉達官網提供的法律通告中標明：
而在售後支持中，他們寫道：
反觀愛奇藝遊戲，其用戶協議第10條10.4中也寫明：
根據目前的狀況，由於SHIELD在關停遊戲商店、在線驗證服務器時都未給出官方公告，5月13日的公告中也未提到完全終止服務，諮詢愛奇藝遊戲時，對方也回复“只是在維護，未來還會開放下載”。理論上，我們可以理解為，國行SHIELD的商店僅僅是“暫停使用”，並非終止服務——雖然服務已經實質上終止了，官網上所有跟SHIELD相關的頁面，目前點擊後都會跳轉至“有限質保書”頁面。
實際上，國行SHIELD終止服務的事件並非特例，而它反映出的問題就更加普遍——玩家從在線遊戲平台上買到的數字版遊戲，如何確保它們的所有權？在這個方面，除了一部分免DRM加密的平台之外，大公司們似乎不約而同地選擇了“霸王條款”。翻閱類似遊戲平台的用戶協議，數字版遊戲的訪問的確很難得到保障。以Valve為例，他們在Steam用戶協議第7條裡寫道：
我們熟悉的幾大在線遊戲平台，用戶協議中與此相關的內容也大同小異。也就是說，在極端狀況下，一旦這些平台停止服務，玩家的遊戲庫可能也將全部無法訪問——這個可能性當然很低，也是所有玩家不樂見的。但僅從用戶協議上看，它們的確反映了這樣的事實。
■ 等待，還是其他？
依照目前的狀況，國行SHIELD用戶的選擇有兩種。一是等待，看已購買的遊戲是否可以退款，但保留國行版本的SHIELD系統。這樣，國行SHIELD就失去了兩大核心功能：Game Stream串流和國行的Wii遊戲，變成了一個硬件性能更強勁的純電視盒子。
一位SHIELD所有者告訴我，他目前的做法是保留國行系統並等待，因為這幾款Wii遊戲是他“購買國行版本SHIELD的唯一理由”。不過，因為服務器驗證已經關閉，即使等待，也可能不再能遊玩這些遊戲了。
另一種方案是自己刷美版SHIELD固件。在世界其他地區，英偉達SHIELD依然在提供服務，消費者可以通過商店下載遊戲，使用Game Stream串流功能，但由於Wii遊戲為國行版本獨占，刷成美版代表放棄自己曾經在愛奇藝遊戲商店購買的遊戲，以及相應的權利。
對消費者來說，這兩種方案都只是現實條件下的苟且，而這個問題也不僅是國內獨有。在世界範圍內，從各家廠商、平台的用戶協議來看，數字版遊戲更多的還是被當做“訂閱”（Subscriptions）而非“所有”看待的，觸樂在之前也報導過外國玩家起訴Steam的案例。雖然Steam、微軟、索尼等大公司的用戶很難在近期遇到類似的問題，但現在發生的一切都無疑是在消耗遊戲廠商長久以來積累的信任——當數字版、訂閱制越來越普及的時候，還有什麼是真正屬於玩家的嗎？